【丞正】交换人生（6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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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年人的世界太残酷了。朱正廷悄无声息将电话挂断的那一刻，范丞丞坐在卫生间隔间的马桶盖上，手机还举在耳边，在无人接听的忙音中，真的特别想不开。但是现实连让他多难受一会儿的时间都没有，电话刚被挂断，助理的催魂夺命call下一秒就接了进来。
“丞丞？你刚才给谁打电话？你人在哪，赶快回车上，都等着你呢。明天早上就有拍摄，早点回片场，好歹能睡几个小时。”
于是他把散落一地的伤心匆匆扫到一起，舍不得扔掉，自己用手捧着，孤零零地回到热闹忙碌的生活中去。手机里不断地闪着新消息，剧组向他确认明天的拍摄安排，品牌合作方给他新发过来下个月的行程表，节目组刚出的台本和流程在群里等着反馈，家人朋友的群里三三两两闲聊，艾特他约时间聚聚或是出来发红包。
媒体正对今天的盛典进行铺天盖地的报道。热搜上了好几个，有人得意有人失意，高调的发通稿艳压，低调的被拖出来强行对比，一代新人换旧人，来来去去，每一个熟悉的旧画面都有新的人在演。他和朱正廷的消息也混迹在里面，点进去都是些长情的粉丝泪汪汪地高呼有生之年。
他们在镜头前笑得很养眼，仿佛正像许多人预言的那样多年之后再见面，老朋友相视一笑默契无减。每个人都为他们的重聚而欢呼感动，全世界都是铺天盖地的怀念与祝福。范丞丞退出遥远的别人的狂欢，将所有软件点开个遍，没找到一个人，能在这样的晚上，与他好好的说一会儿话。
所有熟悉的名字都陌生，一切发生的事情都倒带。他心里揣着秘密，缺少十年时间，像是独自行走在海底隧道里看鱼，和谁都隔着玻璃。朱正廷本来也是如此，但他自己在什么都没搞清楚的时候就不管不顾地把人拉进来，竭力想忽略一些清清楚楚的客观事实，对每一个细微的事实都反应敏感。到头来自己接受不了，合情合理，毫无意外，是他活该。
人总是在特定的那一段时间最有勇气，什么都看不明白，跌跌撞撞地前行。而后慢慢心智成熟，慢慢目清心明，开始学会趋利避害，不为没意义没结果的事情浪费力气，过程总是不可逆。
可他被人生玩了一回，偏偏颠倒了时间，让他提前去经历要用时间磨合的一切。范丞丞最开始的时候以为自己终于当了一回主角，洞悉一切后挽回所有遗憾；现在终于发现了另一种可能，结局已经注定，要他在一切尚未发生时防患于未然，从这一刻起早早习惯。
他终于在心里承认，这些天他确实让朱正廷很为难。朱正廷参加完今天的活动后深夜的飞机直飞国外，他点开粉丝拍的机场图片看。保安将开心兴奋的粉丝拦在一边，朱正廷带着口罩，在人头攒动中慢慢向前走，像一道纤瘦的影子在海浪中摇来晃去。
最后一张图他坐在休息区，摘了口罩向外看。夜幕与晚灯落在他的眼底，范丞丞看了一会儿，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地眼酸。
人潮如水，难免聚散离别。他也并非对结果没有准备，只是无法控制地对这个结果难以释怀。人生一个人来，死一个人去，期间百八十年，不是为了延续漫长无止境的孤单，是为了能与谁相遇，然后风雨同舟地共同经历，相互支撑，相互勉励，让人间一切有意义。
其实谁离开谁都没问题，客观来说朱正廷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。他是个好队长，好哥哥，但天底下的好队长和好哥哥很多，他也不过是其中合格的一个；他长得好看，跳舞也好，但范丞丞从小见得就不少，绝不至于为了一张脸就心生动摇。
甚至从对他好的层面来说也并不是特别的一个，也许曾经朝夕相处，但现在渐行渐远不是一时半载，再珍贵的记忆也会逐渐模糊，人生来就是种健忘动物。
可是不论是十八岁的他还是二十八岁的他都一头栽了进去，十年也没能解脱。
朱正廷真的没什么特别的地方。
但是他特别喜欢。
而他连特别喜欢的人到底也没能留住。车在高速公路上安静飞快地穿行，范丞丞窝在车厢里狭小的座位上，抬手盖住了眼睛。
这次没人来安慰他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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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会在某一个时刻突然成熟吗？一夜之间，一念之间，突然大彻大悟。
“嗯……会吧？”朱正廷说，“原先我也不太信，不过你们看丞丞。”
他指了指一边的范丞丞：“你们看他，是不是最近突然就成熟了好多，吓我一跳。”
这个是真的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，范丞丞基本不和他们打打闹闹了，也不每天想方设法偷偷吃零食，游戏都不怎么打了。虽然没有变了一个人那么夸张，但整个人就是非常令人惊奇地突然成熟不少。众人纷纷点头，对朱正廷的答案集体没有异议。
范丞丞本人没参与进这个问题，他正打量旁边的一家小书店，视线可疑地落在一些花花绿绿的幼儿教育封面上。朱正廷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，没反应，于是拍了他一下：“看什么呢！”
嗯？范丞丞回过神来：“什么？”
朱正廷怀疑地看着他：“说你最近成熟了好多好多。发什么呆呢？”
“哦，我也觉得。”范丞丞顿了顿，“没发呆，去那个书店看看吧？我想买本漫画回去看。”
“好啊！”丁泽仁瞬间同意，“走走走，我去买本海贼王，新一卷单行本好像出了……”
还想着买漫画，成熟什么的都是假的。朱正廷忍不住笑，把人拉进去：“行行行，你买你买。”
书店其实不算小，不过因为是在商场里，不太有那种独立书店的厚重感。他们刚在这个商场参加完活动，结束后趁着人少，一起在这个楼层到处逛逛。丁泽仁直奔漫画区，范丞丞却没跟着过去，在他身后双手插兜，跟着他一起慢悠悠地闲逛。
朱正廷挑眉看他：“不是说去买漫画吗？”
范丞丞若无其事：“回去借丁泽仁的看。”
就说你刚才真的在发呆，而且不是因为想看漫画。朱正廷有点得意地哼了一声：“想骗我，哼哼。”
“不过你最近真的有点不对劲。”他们两个漫无目的的在书架中穿行，其他人的声音渐渐远了。朱正廷轻声问，“还是不想说吗？”
范丞丞叹了口气：“是不能说。”
好吧。朱正廷点点头：“你有自己的决定，我尊重你的意见。不过丞丞，你需要尽快调节一下了，你现在，”
他顿了一下：“跟我们大家隔着一道墙的感觉，你自己知道吗？”
知道。范丞丞慢慢呼出口气：“很明显吗？”
朱正廷停下脚步，转头看他，抬手摸了摸他的胸腔。
“心里藏着事情，整个人都变得迟疑犹豫了。”朱正廷说，“你是在怕什么吗？不要怕啊，大家不是都在一起吗？有什么事情努力解决就是了。”
范丞丞笑了：“居然有一天能听到你这么安慰我。”
“我是觉得大家总有一天都会离开没错，但是不像你现在这么没干劲！”朱正廷毫不犹豫地拍他一下，“每个人都是要走自己的路的，分开也是为了各自更好的发展，然后顶点见嘛。”
“听你说得好听。”范丞丞小声嘀咕。
范丞丞从来都不是这么悲观的人，但是朱正廷看了他一会儿，并没有多问。
“也会遇到新的人的。”他说，“告别旧的，遇见新的，人嘛，总是在这样的过程里。”
“要是遇不见呢？”
“什么？”
“比如遇不见一个新的你。”范丞丞说。
朱正廷向后闪了一下，耳根有点红：“什么啊……”
他眨了眨眼，突然促狭地笑了，鼓励般拍了拍他的肩：“那现在的这个你就别松手啊。”
范丞丞：“……”
朱正廷：“……”
朱正廷：“喂，我没有真的让你牵手！好奇怪啊，你快松开！”
“我其实是想来买个笔记本的。”范丞丞拉着他向前走，“刚才在犹豫要不要买。”
朱正廷还被他牵着，但是一秒就被他转移了注意力：“啊？你买笔记本干什么，练签名？”
范丞丞没回答他，径直走到一个架子旁边，挑也不挑地从上面拿了个本子下来。朱正廷在他旁边挑三拣四：“这个太朴素了吧，那边还有更好看的你不去看看……”
这本看习惯了，顺眼。范丞丞低头看着手里黑色封面的硬壳本，笑了笑没说话。
十年前的今天，他十八岁，在书店的书架上拿下了一个笔记本。
我确实喜欢朱正廷，十八岁的他想。但是好像就是喜欢而已，不知道有多少，能持续多久。谈恋爱太麻烦了，朝夕相处的人要是谈崩了连朋友都没得做，不如一直好好做兄弟。
不过要是能把这个笔记本写完。
我就去和他告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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范丞丞翻开了笔记本。
他的戏份杀青了，最后在剧组吃了一顿饭后，转了两班飞机，终于回到了家里。这套房子是他单飞之后自己买的，地理位置不错，装修风格他也喜欢，不愧是十年后的他装修的，品味确实一脉相承。
家政人员前天才刚来打扫过，家里倒是没有什么灰，就是久不住人，空荡荡的异常冷清。范丞丞难得勤快地给自己换了个新床单，在卧室里翻箱倒柜的时候，翻出了这个笔记本。
黑色硬壳封面，看起来非常有年头了，纸页都开始泛黄。不过保护得不错，范丞丞拎起来抖了抖，发现没有掉页后放心地翻开。
「要是能把这个笔记本写完。」
「我就去和他告白。」
是他的笔迹。
十八岁的范丞丞愣住了。
他向后翻了两页，像是看剧透一样看着十八岁的他马上要经历的事情。过生日，跑宣传，巡演，见面会……
通篇没有提及朱正廷的名字，字里行间却都是他们的故事。
……这个笔记本，朱正廷看到过了吗？
范丞丞几乎不敢往下翻。他深吸一口气，猛地将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。
一片空白，笔记本没有写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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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后一页写的是他的二十五岁。
终于到了这个团彻底解散的时候。其实大家都早已经开始了个人的通告行程，只是合约签到了现在，这些年也没谁铁了心毁约也要离开公司，于是就一起走过了这么些年。风里雨里一起走过，大风大浪都经历过。即便到最后已经是回不去的从前，绕不开的各自为战，在告别的时候，每个人依然不受控制的情真意切。
他们已经喝了不少，酒瓶七倒八歪地散落在包厢里，每个人看起来都半醉半醒。李权哲偷偷抹了把泪，高高举起杯：“我说真的，能够遇到大家我真的特别幸运，我们七个以后可能很难再一起像这样聚聚了，过去那些美好的回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……”
说永远这个词就太重了。毕雯珺探身和他碰了碰杯：“以后好好照顾自己。”
“都好好的，最重要的是继续拼下去。”justin跳起来，酒都洒在旁边的黄新淳身上，“还年轻！还有很长的路要走！加油bro！”
加油加油，快别蹦了。丁泽仁把他按下去，阻止他往茶几上跳。朱正廷也笑着抬手拉了一把，把他拉到沙发上坐好：“知道你还年轻，不要刺激我们这些老年人了行不行？”
我才没有！Justin连声喊冤。朱正廷喝得脸红红的，谁跟他说话他都笑眯眯的，情绪高亢，说话声音都比平常大声。
“你有！”喝醉了的朱正廷根本不允许别人反驳他，“丞丞你说，justin有没有？？”
范丞丞坐在他对面，在群魔乱舞的包厢里安静得过分。酒倒是没少喝，有人敬酒就一起干杯，没人敬酒就自己倒，旁边空瓶子散乱地堆在一起。
朱正廷没得到回应，伸手去拍他：“丞丞？丞丞？跟你说话呢！”
范丞丞回过神来，朱正廷笑容灿烂地在他对面晃着手臂：“我问你justin过不过分——”
这个人怎么还笑得出来呢？范丞丞看着他想。
是了，这个人虽然又娇气又爱撒娇，又怕鬼又受不得屈，偏偏从来不喜欢让别人看见他哭的样子。明明最早为这样的离别伤神，却也最早为这一刻做好了准备。其实一整个晚上都眼角发红，偏偏越是这样越要露出笑容，永远是他们最可靠的队长。
可为什么要笑得这么灿烂啊，笑得人心都开始发疼。
“不难过吗？”范丞丞问他。
朱正廷歪着头冲他笑：“以后大家也还是朋友，逢年过节常联系——”
范丞丞看着他：“只能逢年过节联系吗？”
朱正廷像是没听懂一样继续朝他笑。范丞丞看了一眼旁边的空酒瓶，确认自己确实已经喝得不少了。
可是他觉得自己现在很清醒。他说：“朱正廷，你真的很过分。”
朱正廷一拍桌子，俯身朝他倾过来：“你说什——”
他扣住朱正廷的后脑，结结实实地吻了上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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包厢里的KTV刚才已经唱过一轮，现在无人问津，自顾自地放着音乐。他们七个东倒西歪地坐着，旋转的灯光从上方迷离地洒过来。
他们唇畔相接，四周一片安静。其他人目瞪口呆地朝他们看过来，然后慢慢转过头去，没有人敢说话。
朱正廷没有挣扎。他一动不动地被范丞丞揽着，不知道是过度震惊还是因为别的什么。过了一会儿，范丞丞慢慢放开他，脑中一片空白。
他们无声地对视，两双黑色的眼睛在旋转的彩光下光晕迷离。范丞丞在一片空白中突然不着边际地想，我亲他了，笔记本的内容我还没写满。
“我……我喜欢你。”他说。
朱正廷定定地看着他。他明明是笑起来那么甜的长相，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却真的很遥远。范丞丞脑中零零散散地闪过几个碎片，又无声无息地归于空白。他听见朱正廷轻轻地问他，然后呢？
然后？范丞丞愣住了。什么然后？我喜欢你，没有然后了。
想我一直陪在你身边？朱正廷问他，范丞丞下意识地点点头。
朱正廷看着他，慢慢地笑了。
“我二十九了，丞丞。”
他说：“不年轻了，也没有什么退路，接下来的路好难走的。”
范丞丞张口结舌地看着他。
范丞丞艰难地开口：“……对不起。”
朱正廷笑着，眼睫轻轻垂下，在脸上打出一片阴影。
“没关系。”他说，“我永远是你的哥哥。”
范丞丞几乎一秒都无法继续再待下去。他猛地站起身，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包间，没再回来。
这是他们最后一次面对面地说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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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几乎是他人生当中最难捱的时刻，不是告白被拒，是他真的答不上来，究竟是怎样的喜欢，有多喜欢，能不能被替代，究竟是命中注定还是某种习惯。他二十五岁，一般男生大学毕业两三年的年纪，还不到考虑成家立业的时候。娱乐圈也从来不是什么爱情的温床，分分合合，情爱总是要分开来看。
喜欢朱正廷吗？喜欢。
然后呢？
他不知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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包厢里一片安静，justin端正地坐着，突然问：“只是哥哥，不是朋友吗？”
朱正廷笑着，向后仰靠在沙发上，闭上了眼睛。
“你们可以。”他说，“丞丞不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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会出错的事情总会出错，担心发生的事情一定会发生，墨菲定理。二十五岁，他们接了人生中第一个吻，没有在一起，果然连朋友都没得做。
如果这注定是人生当中和他的最后一个吻的话。二十六岁的范丞丞于一年之后，在笔记本最后一个有字的页面上写。
「那我甚至不知道过后的分道扬镳究竟算不算值得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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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TBC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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